穆婷婷将一番话说完，便起身告辞了。赵夫人听了她的解释，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便是由着她带着孩子走了。倒是赵序平，执意要送她们。
她没有拒绝。
车子渐渐驶出郊外，“今天，是我疏忽了，对不起。”他语气满是自责。
“没关系。”她淡淡的语气，仿佛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他蓦地心疼，缓了缓又开口：“饿不饿，餐厅我都订好了，咱们还是去望江路好不好？”
“好。”
他以为她会发脾气，会生气，会拒绝，可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个“好”，倒是让他觉得不安起来。
吃饭的时候，她也只是顾着照顾挺仔，他跟她说话，她只简单地回答“嗯”、“好”，亦或是笑笑。只是他总觉得，这笑容不同于从前，似乎带着几丝苍凉与决然。
他不禁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着情绪的面庞，婷婷只顾低头吃东西，并没有过多注意他的表情。
倒是餐厅经理以为他对菜式不满意，来来回回道了几次歉。
华灯初上，夜色温柔，他发现她低头的样子也很美，眼眸低垂，眼角却是微微上挑着，小刷子似的睫毛一颤一颤地，整个人少了几分锋芒，平添了几分温柔。
可是不知为什么，之前他总嫌她脾气不好、凶巴巴的，可现在她的周身明明散发一种温和的气质，他却似乎觉得有种疏离的感觉。
这样，不好。
一路无言，小挺仔闹了一天，在车上便睡着了，赵序平把车子在楼下停稳，婷婷轻轻抱着孩子下了车，他也跟着下了车，从她手中小心地接过孩子，她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拒绝。
她就这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上，又慢慢地将挺仔的小外套和鞋袜脱掉，拉起小被子给他盖好，又掖了掖被角，才轻轻地关了灯，将门带上。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
他走到她面前，这是她从他家出来之后第一次主动说话，可是看着她冷静的神情，他预感这是拒绝的前兆。
“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怕她说出那些决然的词句，急着结束对话。
婷婷看着他有些慌张的面庞，其实，他是个好看的人呢，剑眉星目间惯常透着凌冽的气质，漫不经心地谈吐间往往带着上位者的运筹帷幄，她差点以为，那个厚脸皮常常跟她逗趣的人才是他，直到今日她才如梦初醒，其实他是个疏星苍柏一样的人啊。
她走上前，踮起脚尖，在他侧颊上落下一个轻轻地吻，“谢谢你。”
他错愕，倏地反应过来，紧紧地将她箍入怀中。
她感觉自己要被他嵌入身体里似的，整个人都无法顺畅呼吸，却任由他这么抱着。
“谢谢你，可是，我们也只能到这里了。”
话音未落，她的泪珠从眼眶倏地滑落，掉在他黑色的衬衫上，氤出一朵朵小花。
听到她宣判似的话语，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这一刻，终于是要到来了。
“是因为我妈妈今日的话吗？你放心，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他终于舍得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说。
“不是的。今天的一切只是提醒了我，生活本来的样子。前阵子你告诉我说可以试着去依赖你，其实这样的话这些年我也听到过几次，只是我的防备心理太强，都断然拒绝了。可能是因为冥冥中的缘分，这次我犹豫了，我开始试着去依赖你了，这种有所依仗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一不小心就会形成惯性……”
"这样有什么不好？好了，不要想太多好吗？”他着急开口，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有什么不好？”她无意识地重复，像是在反思自己。“是啊，这样很好，好到我差点忘了，这些都是可以随时消失的。从前，我依赖爸爸妈妈，可是妈妈走了，爸爸转眼就会爱上别人，后来我到了美国，一个人飘在异国的土地上，真孤独啊，我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和施明伦在一起，可是呢？他也离开了……这几年，我有了挺仔，真正开始万事靠自己，真难啊，但是我终于觉有了踏实的感觉。我好不容易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是的，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可是这些万一消失了怎么办？又要从伤心绝望的废墟中艰难重建吗？”
希望你能懂，时间最难便是永恒二字，如果这些终究要消失，那我宁可在清醒的时候，在还能拒绝的时候，就选择不要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