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郑重无比,深深躬身作揖,而后挥动官袍,一拜在地。
“臣,刑部尚书,严世蕃。”
“奏请我皇准允,臣下辞刑部尚书职。”
不等皇帝开口询问。
严世蕃便已经继续说道:“古往今来,权臣无数,每有权臣,朝堂不宁。举望我朝,自二祖始,未见朝中有父子同为六部者。臣受先帝简拔,皇上信重,窃据刑部,诚惶诚恐。严家满门,世受皇恩,以忠良居。为社稷稳固计,为皇上圣明计,为朝野稳固计,请皇上准臣辞官。”
朱载坖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他眉头皱起,深深的看向跪在自己面前请辞的严世蕃。
倒是高拱面带微笑,默默点头。
虽然严世蕃过去多有争议,可今日却实实在在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原本因为皇帝加封严绍庭为礼部尚书,而严世蕃又是刑部尚书,高拱心里还十分犹豫,不知该如何在严嵩这位老太师还在世的时候,解决这个麻烦。
现在严世蕃能自己提出来,属实难能可贵。
倒是李春芳暗暗在心中咒骂了一下。
若是严世蕃今天不这样做,自己明日就会让人上疏以一门两尚书弹劾严家。
现在严世蕃主动请辞,竟然是无意将自己的谋划给打破了。
就连高仪也在观察了高拱好一阵后,面露笑容的看向严世蕃,笑着说道:“严尚书言重了,今日严少保那番国家论,足见严家忠心。虽然我朝未见一门两尚书,却也不能以此就说严尚书是权臣。再者说,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新政急需各处同心协力,严尚书执掌刑部以来,天下刑名畅通,少有冤假错案,怎可在此时辞官而去?”
“规矩不能坏!”
严世蕃却是言辞振振,脸色庄重,出声有力。
他依旧是举臂抱拳:“我朝从无一门两尚书,臣亦不能坏了这份规矩。今日微臣辞官,非为拖延新政,亦非以退为进,更无邀买之意。若陛下不允,臣当效仿古人圣贤之举,挂印摘帽而去。”
当严世蕃说要挂印摘帽而去后,就连严绍庭也是心中一震,面露诧异。
严世蕃能说出这话,就说明他是真的铁了心要辞官。
一时间。
严绍庭心中不由疑惑起来,对严世蕃也多了几分敬佩。毕竟世人皆知,小阁老那是一个十足的官迷,最爱操弄权柄。
如今他却摆明了要辞官而去。
与过去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便是朱载坖也是目光一震,严世蕃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可严世蕃真的要辞去刑部尚书一职。
这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
一时间,朱载坖面露犹豫。
严世蕃却是默不作声,昂首挺胸,眼神坚定。
似乎今天这官若是辞不掉的话,他就长跪不起了。
终于。
在好一阵沉默之后。
胡宗宪忽然开口道:“陛下,严尚书能有此志,足以说明严家满门忠良。如今朝中虽正值用人之际,然严尚书忠良之心也不可无视。一门两尚书,亦如严尚书所言我朝唯有。为免忠良遭小人无故攻讦,为全皇上和严尚书君臣相宜,臣以为陛下当准严尚书所请。”
严世蕃当即面露笑容,侧目拱手,朝着胡宗宪一礼:“胡阁老英明慧眼。”
朱载坖脸上愈发犹豫起来,他再次目光扫视在场众人,似乎是希望有人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旋即。
赵贞吉也走出躬身作揖:“严尚书不愿做小人诬蔑之权臣,欲全皇上圣明君主之名,此乃臣子爱护君上之心,皇上亦当全臣子尽忠之意。此事一过,皇上和严尚书君臣相宜,自当传遍天下,载于史册,皇上当予严尚书青史留名的机会。”
殿内发出一阵轻笑声。
众人无不是含笑看向赵贞吉,轻轻点头。
要不怎么说,赵贞吉赵阁老是朝中最会说话的那个人。
这话说的属实漂亮。
开着玩笑的就给严世蕃提供了一个必须辞官的理由。
也给了皇帝一个必须点头同意的原因。
朱载坖微微张嘴,可还是有些犹豫。
高拱这时候忽然出声说道:“严尚书忠君之心,天日可鉴。然陛下爱才之心,亦天下皆知。皇上不如允严尚书辞去刑部尚书一职,另下旨意,于朝中另选官职于严尚书。”
严世蕃辞去刑部尚书,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一个刑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只要自己运作一二,自然可以让属于自己一系的一大批人依次进官。
朱载坖手指不断的揉搓着佩戴的扳指,眉头皱紧。
在众人目光等待中。
半响后。
朱载坖才缓缓开口:“严卿忠良,天地可鉴,朕不可不赏,即日起加太子太傅衔,转任国子监祭酒。”
说完后。
他也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而是抬头看向高拱,面带笑容:“高师傅以为,朕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高拱身子微微一动。
这可是皇帝登极之后,罕见少有的几次称呼自己为高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