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起天下各府县度田,要在明年夏粮收上来后,完成度田,好在明年秋税征收的时候,使用新的度田之数来计算。
虽然看着是有一年的时间。
可天下之大,田地之多,而丈量度田的难度之大,内阁首辅全然没有考虑。
他就如同是丢下一个任务,下达一个命令,就要求底下的人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做完这一切。
不过还好。
负责新政财税、人丁事宜的赵阁老,在行文上还额外加了一句,会照地方尽心办事。
这话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但也算是给地方上留了点空余。
到时候真要是没有完整治下度田任务,也可以用已经尽心办事为由开脱自己。
又有人拿起一份奏疏批文,眉头一皱:“这查丁的事情,怎么也是要求明年内完整?如此下去,地方上诸事压着,岂能样样都做完做好?”
曹子登踮脚瞄了一眼。
批文上依旧还有赵阁老批的一句尽心办事。
“想来,这是元辅的意思吧……”
曹子登低声说了一句,立时引来周围同僚们的注视。
自从嘉靖四十一年登科中进士,曹子登就在六科廊做事,平日里性子不急不躁,也很勤奋,往往都是六科廊里最后一个走的人。
他也不与人争抢好斗。
只管着自己那一摊事情。除了平日休沐无事,他会去昌平书院读书游玩,便是回来的时候第二日定然会带些昌平的美食赠与六科廊的其他人。
便是如此几年下来。
曹子登在六科廊也算是吃得开,大伙也都对他比较友善。
“以渐说的没错,这事不用想也知道,皆是出自元辅之意。”
以渐是曹子登的字。
一名给事中,默默的看了一圈,而后提议道:“要不……将这两桩事送还内阁?”
这人用词很谨慎。
没有说封驳二字,只是说送还给内阁。
但这意思却也差不多了。
将内阁已经批好的奏疏行文送回去,本质还是要让内阁重新厘定。
负责户部户科的几名给事中立马看向对方。
“谁送?”
反正他们是不愿意去的。
是不知道高拱的脾气,真要是新政之法刚得到皇帝的准允,内阁开始大操大办,他们就将批文封驳送还。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身为首辅的高拱会发多么大的脾气。
一句谁送,立马让六科廊安静了下来。
忽然。
屋内有人眼前一亮,缓缓举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头。
很显然。
这人必定是想到什么点子了。
至于是好是坏,现在还不知道。
“诸位……”
伸出手指头的点子王轻唤了一下周围的同僚。
点子王试探道:“要不……咱们将这事拖下去?”
他刚开口提议。
立马就有人眯着眼道:“元辅性急,但新政却是本朝当行之事。我等审查奏疏批文,是职责所在。可拖延新政,却非我等该做之事。你莫不是因为家中亲族田地众多,想停了新政?”
六科廊虽然都是言官,可却也并非一体。
如同朝堂之上一样,有人支持新政,自然也有人反对新政。
很显然,最后开口的人,是认为点子王属于反对新政的那一方。
点子王立马脸色涨红。
“是!”
“我家中确实田地不少,亲友也在乡里算作富户。”
点子王如实承认家中富裕,但他很快又说:“可我家非是豪右门户,田地也都是自家族中之人耕种。别处豪右家中佃户,只得三四成粮食。我家族中少许佃户,可得粮六七成。乡中路桥,也都是我家出钱出粮,每岁沟渠清理,河塘开挖,也都是我家带头。我又如何是反对新政?”
“若不是如此,封驳送还内阁,请阁老们重新拟定放宽时限便是,你又如何说要拖延新政之事?”
那人却仍是目露考量。
眼看着屋中气氛僵持。
曹子登连忙开口:“钧正兄,西樵兄确实并非反对新政之人,前番朝中降旨命百官奏谏新法,西樵兄也是彻夜秉笔,上疏内阁言新政之法的。”
点子王西樵朝着曹子登拱了拱手。
他开口道:“以渐知我!张钧正,我曹西樵为人如何,自有明证,绝非你所言反对新政之人!”
张钧正哼哼了声:“既如此,你又何言拖延此事?”
王西樵脸色涨红,却不再看向张钧正,而是扫向在场其他人:“诸位皆明白,如今朝廷新政势在必行。我等食君之禄,忠君报国,也自当清楚该支持新政。只是如今元辅性急切,诸法并行,势必会累及地方。届时地方强推新政,层层加重,恐怕新政本意善待百姓,最终却成了害民之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默默点头。
他们担心顾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都知道朝廷和天下到了必须施行新政新法的时候,也都知道做这种事情不能急。
王西樵又说:“可我等能在此时封驳内阁奏疏批文,当面顶撞内阁和元辅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