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问题根结何处,人人都能看明白。
可是看明白和能不能改过来,便是两码事了。
而能不能改和愿不愿意改,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谓事事艰难,大抵便是如此。
张居正喝了口茶,脸上亦是有些唏嘘:“一啄一饮,治国如烹小鲜,便是你我与润物怀抱空前之志,又岂能当真烈火灼烧?便是你我如今,在这苏州城于两府所行之事,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激变?”
说完后。
张居正忽的也没了饮茶品茗的心思了。
这一次被海瑞拉下水,他亲去松江府清查田亩详尽,其中艰难外人岂能知晓。
可张居正亲眼所见百姓艰难之事,却又层出不穷此起彼伏,可谓是罄竹难书。
当初嘉靖四十年,他领旨南下督办增产丝绸一事,尚不能知晓全貌,如今身在江南,仔细下去,方才知晓这地方世道到底是何等腐败。
张居正不禁默默一叹。
如昔日恩师那般表面清贵为国为民之人,其家亦是那等做派,何尝他人?
这一趟松江府做事之行。
那徐半府之名,自己可是已经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屋中寂静许久。
海瑞这才目光幽幽的低声开口:“前番京中消息,尝闻西苑,去岁冬日再无门户大开之举,殿内更是火炉诸多,陛下圣体……”
“慎言!”
张居正一声低喝,目光凝重的看向已然闭上嘴的海瑞,而后重重一叹。
如今大明的天,是那位已经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的嘉靖帝。
天下人的目光,自然会时时看着这片天。
也正是因此,西苑里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外头知晓。
如去岁西苑万寿宫再不会在冬日里开门开窗,反倒是紧闭门窗点燃火炉的事情,外头自然早已是人人知晓。
这里面当然会暴露出很多问题。
更会引来人们的种种猜忌。
而其中最大的问题,也是所有人都不敢言语的事情。
皇帝的身体是否还能长久。
比照着西苑万寿宫去岁开始的变化,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却无人敢于出声的。
张居正深深的看了眼将此事挑明的海瑞,满心烦恼。
皇帝恐怕是要不行了。
这个认知,他心中岂能不存。
要知道,皇帝现在已经年近六旬。
而大明列祖列宗,似他这般年纪的,可没有几位。
皇帝还能活多久。
基本已经成了当下在朝为官之人心中最大的一个疑问了。
而一旦皇帝当真驾崩。
朝堂文武百官和天下人,迎来的头等事情便是皇位更迭。涉及到这种事情。
朝堂上下,必然又会无端生出一番争斗,且谁也不知道这种由皇位更迭而产生的争斗会延续多久。
海瑞自然心中焦急。
皇位的更迭无关紧要。
可一旦当真发生,那么朝堂内外的差事基本便是要陷入到半停摆当中。
到时候自己还如何做事。
而且。
其实从内心出发,海瑞一直认为,朝廷当下的问题是在于朝堂上文武百官争斗的。
至于说西苑里的那位皇帝。
那位他的君父。
谁不知道,皇帝早已被限制在那方西苑之中。
依照海瑞的想法,大明朝当下的问题,三分在君父,可却有七分是在臣子。
臣子无能,君父何辜?
张居正看了眼眉头紧锁的海瑞,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或者说更为深切。
毕竟。
他在那人人追寻的文渊阁里可是待过一阵子。
个中权谋争斗,他亦是最能体会。
皇帝终究只是一人身,而大明却是在万千臣子执掌之下。
皇帝有没有过错?
大抵是有的。
可臣子恐怕也是有大错的。
大明至此,谁他娘都别想躲了过错。
人人有其罪!
他不禁抬头看向海瑞:“你想怎么做?”
“天日更迭之事,非是你我二人当下可言。”海瑞慢慢的摇着头,满是唏嘘,进而又说:“但当下江南六省,几等于掌在润物之手,可由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便捷利我之事,我亦知叔大存心革新朝野,你我二人如何不该与润物共襄江南事宜,以成我朝真切盛世,利国利民,再造太平?”
言毕。
海瑞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张居正,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对于如今已经被自己拉下水的张居正,他何尝不曾看透对方。
不然。
他又如何会与对方在今夜来一场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虽然二人些许政见有所不同。
可说到底,那句话不是早已表明。
殊途同归。
若是单论他二人,或许不得长久,可要是将严绍庭给拉进来。
说不得三人行,也能有师焉?
张居正眉头一挑:“你终于要去南京了?”
海瑞摇摇头。
“不。”
“是我与叔大二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