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地图。如果驾车,一些骑马能通行的小道就走不得,要绕路。 此际太阳升得一杆高,许多牧民已骑马出发,由牧犬前后夹辅,驱着羊群上草场。 羊叫,狗吠,马嘶,人唿哨,一时热闹起来。 远远地,谢默半垂着头走回来,腰间骨笛跟着步子轻晃。 他道,“好,我道过别了。走吧。” 徐末慢慢卷起地图,斜插进衣襟里,“你根本没进商队的房子,进的是马厩。” 谢默一怔,继而微笑,“我也没说跟人道别呀……我是跟马道别去了。人不用。” 他绕到马车后面,爬进车厢。徐末挥鞭,叱一声,马车走起来。 谢默透过小窗,望着不断后退的原野,手在羊毛褥子上慢慢抓紧。朔北的蓝天,格外空旷高远,风也死硬,无花亦无树,比起他的故乡,绿湿眉睫的南浔,可说是毫无景致。 他曾厌烦这萧疏、枯瘠的一切,然而真到离开这天,忽又生出无限酸楚与留恋。毕竟正是这萧索之地,敞开胸怀救了他的命。 原来异乡也和故乡一般,早在心里生了根。 车路过某栋黄土房,门前立着一根苏勒德大熹,阳光在那三叉矛的尖端闪耀,其下马鬃垂缨,风吹得斜料余斜飘起。车厢和驭夫之间,挂着道蓝布帘,帘子也被风掀开一角,露出那人的背影。 车尽管颠簸,那背一径挺直,稳如山岩。 走了半个时辰,后面隐隐传来急促马蹄声。 徐末回头朝后望去,谢默也从窗里探头。黄土路上,一骑追来。 谢默看一眼徐末。徐末手按到腰间刀柄上,那双漆黑潭水似的眼,首次亮起寒光,一刹那,整张脸都变得不同了。 谢默这时才确定,这个女子,与草原上那些都不相同,身体里流淌着不属于草原的血。或许他们二人,才是一路的人。 马如箭矢,很快能看清马上骑士是个姑娘,一身红袍骑装,黑皮帽下的小辫飞扬起来。 谢默失声道:“她?” 徐末问,“是你在赛哈淖尔的仇家﹖” 谢默摇头。 那姑娘此时已到距马车十步之内,一弯腰,从马鞍上提起一只布包袱,手一挥,朝徐末掷了过来。 眼见来物势头并不猛,不是要伤人的意思,徐末扬手接下,入手只觉软绵绵的。 马车辘辘向前,那姑娘的马却停了,她乘在鞍上,目送马车远去,开口唱起歌来。 逐草之民,面对苍天碧野,感自身之渺小,油然而歌,歌调都悠长、甘冽,多有哀伤之意。那姑娘歌喉高亢清亮,直冲云端,如一道柔柔绸缎,在天地间抖动。 徐末只听得懂那些吟咏似的啊、哈、嘿、哦,谢默却明白歌词,他面露戚容,摸起腰间骨笛,搁在嘴边,吹奏起来。 笛声宛转,应和歌声。 马车渐行渐远,姑娘小成一个红点,歌声渐杳,终至不闻。 谢默放下骨笛,从车厢中爬到前面,拿起布包袱,坐在驭夫座板的另一侧,慢慢解开。徐末看时,大布包里还分几小布包,再解开,里面分别裹着乳黄色奶食和干粮。 谢默翻捡着,“这是酪丹子,这是奶皮,奶豆腐,莜面饼。”他双手抚在上面,眼眶红了。 徐末轻叹口气,问道:“那歌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上人走了,我的心像没了翅的苍鹰,我的酥酪也不再香甜。心上人,等你回来,我亲手给你斟一杯下马酒。” 徐末道:“歌很好。” “是很好。” “姑娘也不错。” 谢默苦笑道:“岂止不错。” 徐末道:“我昨天见过她。她是不是那家食肆主人的女儿?” “对,你记性很好。她叫萨仁,是月亮的意思。”谢默道,“上半年我病在赛哈淖尔,她照料了我半个月。” 徐末道:“荣贺说你要回家娶妻?何不就在此解决?江南的月亮,又不曾比塞北圆些。” 徐末对塞北草原有着浓烈的情感,她来塞北这些年,从未动过回去的念头。 谢默垂头拨弄那小块小块的酪丹子,一笑,“快死的人,娶妻做甚?” 徐末一诧,因荣贺曾说他要“回乡侍奉父母,娶妻生子”。 谢默仰头,靠在车棚子边沿上,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幽幽,“我是骗老荣贺的。我父母早死啦,我要回去,只因自知活不长了。狐死首丘,我想看看杏花、吃条鲈鱼,喝一次桑甚酒再死。” 徐末静默,半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