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延芳笑得夸张,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过分天真,“谁不无辜?以前被送去祭神的姑娘们不无辜?还是咱们的鸯儿不无辜?”
“可咱不能把咱们的苦难加诸在别人身上啊,那些孩子也是娘生爹养的……”
“够了!”贾延芳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只要我的鸯儿能好好活着。”
“要是我能替鸯儿去的话我绝不犹豫,又何苦去祸害别人……”说到后面贾延芳不由自主哽咽了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膛中汹涌上迸,撞得眼中热意泛滥的激烈情绪压下。
她别开头不再看他,声线不稳,“春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也不逼你帮什么忙,只求你别阻挡我。”
“鸯儿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我不能!”
“我不能。”贾延芳又重复了遍。
无声无息地,屋外的瓢泼大雨似乎顺着绝望的挣扎下到里面来了,湿了贾延芳一脸。
两人沉默僵持良久,就在贾延芳彻底失望,转身离开之际,杨春祥抓住了她的手。
他深叹了口气,坚守的所剩无几的底线逐渐湮尘。
“如果我真要阻止,根本就不会让你带着他们进咱们家。”
贾延芳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
杨春祥望着她湿漉漉的脸叹了口气,满是老茧的手轻揩去她自眼角蜿蜒而下的泪,干燥粗糙的手如同杂草般刮得脸生疼,但贾延芳没躲。
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沧桑坚毅的脸,试图确认方才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迎着妻子惊疑不定的眼神,杨春祥笨拙却耐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们是夫妻,早就是一体的,鸯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袖手旁观。”
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他又怎能说舍得就能舍得下。
满口劝人的道德,但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有劣根性的人。
他说的那些话是在劝妻子迷途知返,又何尝不是在劝自己。
可不但妻子没劝住,就连自己都没说服。
那双有力的大掌不厌其烦地为她擦泪,温暖干燥的手像是把撑天大伞般,似乎能为她遮挡去一切风雨。
他一直都做的很好,这双满是老茧骨节粗大的手就是时间留下的证据。
贾延芳鼻头酸涩更甚。
之前是委屈居多,现下更多的是愧疚,对被她拖下水的丈夫,还有那些来避雨的年轻人。
温热的泪滴在厚茧上,触感微乎其微,但杨春祥却感觉到了棘手的烫。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拿她的眼泪没法。
他无奈道:“咋又哭了?”
自女儿出生后就没哭得这么稀里哗啦的贾延芳自觉有些丢脸,她撇嘴佯装嫌弃,“你的手,磨得脸痛。”
杨春祥闻言愣了瞬,随即就停下了动作。
感觉到了男人抽手的动作,贾延芳一把将他的糙手又摁回了自己脸上,嘟囔了声,“呆子”。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这男人还是跟块木头似的,她说什么都信。
在夫妻俩的交锋中,忠厚爱妻的男人总是落败,并非贾延芳总是对的。
明明在这场交锋中贾延芳是胜者,可她一点欣喜都无。
他的软肋又何尝不是她的。
他们都只是想保全女儿。
如织暴雨下,天地间昏然一片,
寂静笼罩下,“笃……笃……笃……”几声轻又缓的敲门声试探地敲响了通往黑暗的大门。
门外人等了会儿,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笃笃笃。”比方才重的几声。
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接着又是几声,还伴随着不轻不重试探性的呼叫。
侧耳倾听,石沉大海般宁静。
“吱……”紧闭的房门被人缓缓从外开了条小缝,一双眼睛先行探进房中,睃巡半晌,妇人的身子才溜进房中。
直到贾延芳走至床边,床上两人都毫无所觉。
贾延芳正常音量地朝她们喊了声,“路姑娘……”
见她们没动静,贾延芳又推了推靠外的沈流灯,“沈姑娘……”
她这般大动静,床上两人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确定她们睡死后,贾延芳头也不回地喊了声,“春祥。”
守在门外的杨春祥拿着绳子走了进来。
两人合力将床上昏睡中的女子绑好,杨春祥又去了隔壁,贾延芳留在这守着两人。
他们先来的是两个姑娘的住处,是想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制不住那两个年轻人,手上还有点所持。
贾延芳就在床边,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姑娘旁坐着,手上握着把剪刀,警惕地盯着大敞的房门。
春祥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