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夜里风清气朗,雪断断续续下了十日,直至今晨才停下来,却也在宫道与石地上积着厚厚一层,整整一日,都有内侍来回清扫。
故安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今夜里,顾江即要动手。
那夜他与她都算是彻夜未眠。拂晓时分,顾江起身离去时候,又坐在床沿,如他十四岁那年一般,握住故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额头。
“姐姐。”他说,“这些年来,烦你一直为江家事涉险奔走,耽误你许多自在年华,是我对你不住。”
故安皱起眉头。
“说什么话。”她低声道,而后望着顾江的眼,心跳乱了起来。
“毋论江王与王妃曾待我不薄,我当恩偿。单论你我二人,虽未礼成,也早已算是夫妻,合该共同担承。”
顾江的掌心在出汗。她强压下心底不安,使自己话音染上笑。
“你不会不认账了吧?”
顾江攥她的手,放在心口,又弯起唇角。
“不会。姐姐。我想知道,若你未曾遇上我,这些年,你会如何过呢?”
东宫正殿内室房门紧闭,外头敲了二更时辰,故安指尖在棋盘落下一子,又看向对面坐着的封甫。
季上眉则坐在下首,闻声亦抬头,与故安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故安原本按与顾江约定,托季上眉向封甫进言,道今日距太子殿下修炼有失那日,恰是十年,宜从昼至夜于房中静修以通经脉,不要外出,她亦会前往看顾。
这本就是个随口诌来的理由,太子无论信不信,至少都会见她一面,到时便好做了。
却没想到,封甫欣然应了,还将她与季上眉都留在东宫用晚膳,说是请国师与他对弈,闲谈提点,亦算修行了。
说太子妃常年在外为国事奔走,今日不如也留下,聊几句闲话。
倒打了季上眉与故安两人个措手不及。季上眉倒无所谓,在她眼里,太子待她反常也不是一两日了,不值得在意;故安自认在宫里宫外也无甚差别——若一直在东宫,有太子夫妻为证,也能脱离干系。只还有一事:到时该如何去请明沧。
何况季上眉与她一同入宫时,趁人不备,将她拽到一边,匆匆问了几句话。
故安少见她形容这样认真。季上眉问,“你今日托我对太子殿下说的话,是不是另有所谋?”
“我早知郡主聪颖。”她笑笑,“不过即便太子殿下亦能瞧出我用心,也无妨。”
“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干,我知你从来是向着太子的。”季上眉道,“但还有一事,或许要紧,然你恐怕不知:今日宫中内侍暗传皇命,召三百御龙卫尽皆进宫,大抵要于一更前集于升政殿。”
故安袖中双手刹那间变得冰凉,面上只不动声色。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无妨。”
传给明沧的灵符已经送出皇城。故安抚了抚胸口,顾江交给她的系命灵符正放在那儿。又默念清心经,看了看封甫。
他尚未落子,而是垂眼静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妃,”他忽然道,“烦你去外殿看看,我下晌吩咐的东宫结界是否还坚牢。”
他眼中有暗色闪过。故安恍然,却听他道,“国师请我静修,我不敢怠慢,清了正殿内侍,以结界静闭,恐有人莽撞打扰。国师勿要见怪。”
季上眉犹豫一刹,到底去外面走了一圈。她现下已明白,这殿中三人:她、故安与太子,都是各怀鬼胎。故安必定也看出了太子异样,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甫踏入内室门槛,却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她原以为是自己绊着了裙子,再抬头看时,却见封甫和故安亦从矮榻上站了起来。
宫殿仍在摇晃,是整个东宫、或说整个皇城都震动起来。
封甫面色如死人般苍白。他踉跄一步,伸手拽住了故安的衣袖。
故安正要往殿外走。她神色极冷,甚未发一言,只将自己袖口抽了出来。
“殿下勿要失态。”她道,“不知外面发生何事,臣这就与太子妃一同前去查探,为殿下安全所虑,殿下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不必查探。”
他声音嘶哑,似被火烧开的树皮,却使故安与季上眉都住了脚步。
季上眉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故安只觉心脏像要从胸腔中炸开,化作滚烫的气溢出唇齿,又渗入针刺般的痛意。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暗暗结印,欲将二十几年来都未再动用的元神神力凝于经脉。
封甫并未答话。他立于原地,口中默念着什么,而后双手结印,瞬息之间,东宫晃动即止,门窗夜色间竟照入耀眼的金光。光束褪去后,密密麻麻的符文则将正殿紧紧包裹起来。
“雍懿,国师,”几乎是祈求语气。他像是快要晕倒在地,故安想。“皇城无事,东宫无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