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退也不得,还要忙着斡旋调停,哄完这个哄那个,扮演本来该由婆婆母亲来充当的角色。两个老太后都劝不动,本来最应该出来说话的赵姬压根儿没打算管那个跟她没半点血缘关系的侄女,这下重担全落在最不应该管的她身上。还有哪个朝代的公子要这般身兼数职左右逢源?“臣弟与伯嬴关系虽好,但亦无把握说动。"见推脱不得,成乔事先给嬴政打了预防针。
“本就无需说动,尽力即可。”
此事已由不得伯嬴的选择,而这所谓的劝说亦不过是让她心里好受些罢了。她已别无退路。嬴政思着,望着成乔从殿上满腹心事地退下。“如果你也是来劝我的,那请不必费这个口舌了,现在回去吧。“不远处,伯嬴强硬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带着哭腔,略有些沙哑,听得出来已经哭了很久。成乔不禁默然。
明明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很多能说的话,很多大义凛然的台词,但在伯嬴转过脸来的那一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少女着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有一双灵动的杏眼,白皙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祖父安国君在世时最宠这个孙女,天天夸她是大秦最亮眼的明珠,最美丽的珍宝。
可就是这张正值青春的脸庞,有这么高贵的门第,就要去侍奉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大叔,听说他还有很多姬妾,儿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但想想,或许正是这所谓尊贵的出身,才给她招来了祸端。如果只是个普通百姓,嫁个门当户对的般配夫君也不是难事,偏偏她生在王室,便注定了身不由己。
“你怎么还不走啊?"伯嬴见这个不识脸色的弟弟在发呆,不免恼怒,几乎就要冲着成乔尖叫,“快滚,我不需要你们来可怜我,回去告诉你那铁石心肠的兄长,我就算一死了之也不会嫁给那个老色鬼。”成乔既没生气,也没如她所愿那样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打破沉默“其实我并不想让阿姊接受这桩婚事。”闻得此语,伯嬴眼里情不自禁泛起期待的光,声音带了些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贴近:“那你就去跟王兄说说,求他收回成命,好不好?他向来听你的,你去求他救救我,好不好啊?″
成乔心道哪来的错觉,这王兄从来就不是个能听弟弟话的主,但还是不忍与她明亮而哀戚的目光对视,只能垂首避开。“王兄……其实也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话音刚落,面前的少女几乎就要长舒一口气,可随后,成乔又想好了措辞:“但是为了大秦,他不得不这么做。”此言无疑又残忍地将少女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击碎,却没有什么比得而复失更痛苦。
眼泪涌出,她失望地盯着躲避她眼神的成乔,干脆利落地站起了身,语气有些尖锐:“大秦!又是大秦!这三天来,每个来劝我屈服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辞!华阳太后,夏太后,连宫里一群年逾古稀的老妪也一律是这个口径,真是令人无比恶心!难道为了大秦的霸业就得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的一生吗?没有我的委曲求全,大秦就成不了大业了吗?难道,你们所谓的煌煌大秦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成乔沉默地坐在褥子上,注视着她深色的曲裾裙摆在地上拖出声响,却一语不发,任凭这个往日里温柔的姑娘尽情发泄怒气。“若是大父在,他必定不会舍得我嫁去,"伯赢喘了两口气,平了胸口起伏,直直地瞪着她,“我这两天常常想,大父死了,世上便再没有疼爱我的人了,当今秦王冷血无情,根本不顾我死活,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有点利用价值的工具而已。而你敢说,若你是女子,他会舍得把你嫁去齐国吗?”“会,”成乔毫不犹豫地点头,“王兄一定会这么做。”这是她底气最足的回答,因为她丝毫不怀疑赢政的选择,别说是舍弃一个亲妹妹,只要是一切对秦国有利之物,他都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去得到。“我看未必。"伯赢讽刺地说,“你们兄弟情深,可是亲密得很。”“我们的确是手足相亲,但公是公,私是私,只要是对大秦有利的事,哪怕是让王兄自己做出牺牲,他也不会眨一眨眼,更遑论是我呢?因为他既身在其位,便应谋其事,既然秦国的命运掌握在他手中,他就会用一生对其担责,如止方能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以及三十六代先祖的在天之灵。”成乔说得不卑不亢,伯赢的唇角却挽出嘲弄的笑:“你倒是能为他着想。”成乔对她话语里的讥讽视而不见“那是因为我足够了解他。”“那按你的意思,便是我若不去,就对不起大秦子民和先祖了?”成乔抽了抽嘴角,逼自己狠下心:“如果姊姊这么理解的话,那便更好。”伯嬴失望地注视她良久。
半响,方道:“我以为你心肠柔软,未想到原来你与你哥哥别无两样。”“皆是一般冷酷无情,铁石心肠。"伯嬴不再看她。“你错了,我与他不同。“成乔仍视着她,语调坚定,“我会接你回来。”“当真?"伯嬴瞬间转首。
“当真。“成乔眼神笃定,“不会有多久,待秦锐士扫清东疆之时,便是阿弟接阿姊归家之日,阿姊定要信我。”
“拜见大王。"三日后,伯嬴求见秦王。
“可想通了?"嬴政从成堆的竹简中抬首,凤眸注视着面前恭谨跪地的女子,“寡人一直在等你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