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月撑着腰,眺望窗外。
其实是很熟悉的景象。
天色没有黑透,深蓝色的玻璃球中,高架桥上车流如织,流光溢彩,像盘成一圈圈的蛇,凛凛反着的寒光。
已经连续坐了四个钟头,终于完成妆面,几个小姑娘热烈讨论该怎么完成发型,好让明月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
明月该睡一会,才有精力应付晚上的战斗。可陌生的手一碰到她,她便会醒来,一屋子男女老少为她一个人服务,她总觉得难以适应,哪里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于是,撑着精神,看他们大变活人。
“沈太太,沈总吩咐,让您把头发盘起来,您看这个样式行不行?”
ipad递了过来,仅仅把头发往后抓起来,便极高贵,不过高贵的背后,是极复杂的工序。
又有的折腾了,明月心里嫌恶,却笑着说:“当然可以,麻烦你们了。”
造型师立马应和道:“哪里的话沈太太,沈太太简直太客气了,能为沈太太服务是我们的荣幸,何谈麻烦呢,而且沈太太这样漂亮,随便扑点粉,就美的像神仙,不知让我们省了多少心,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口一个沈太太尊称着。
当然是看在沈先生的面子上。
其实明月今年不过研三,而嫁给沈兰泊已有三年。
沈兰泊的地位财力自不必说,就连一向反对早婚,向往恋爱的张女士——她妈都说,嫁给沈兰泊是她此生最成功的事业。
如今她却有些拿不准,她的事业是否稳固。
也许早该怀疑。
在沈兰泊没有笑的婚纱照里,在他远离人群就立刻松开的手心,在他缺席的每一顿早餐,带着异香的衬衫中,是否缠绕着威胁婚姻的证据?
每一件事都小而细,却像蜘蛛吐丝一般,架在明月的心上,越吐越多,令她的心跳沉重而无力。
最让她不安的是,近日她在丈夫的手机里,发现一份航班信息。
沈兰泊的事务繁忙,每天收到的短信多如牛毛,如果一条条细究,恐怕能把明月累死,所以明月学会忽视。
可那一天,沈兰泊在洗澡,水声那样响,却掩不住铃声的刺耳,明月只望了一眼,心像小鼓一样敲打起来。
【兰泊哥,你的领带落在我家了。】备注是b。
baby的b。
女人的预感让她瞬间堕入无间地狱。
很想冲进浴室,找沈兰泊问个清楚。
颤抖手,又克制住。
在青春开的最艳最满的时候,像个枯老的怨妇,清算丈夫的爱,未免太可怜。
所以,她很矛盾。
“沈太太,用珍珠耳饰好不好?”
高明月回过神,立马想到自己的犹豫,会让别人感到怠慢。
她赶紧收起敏感的心思,笑着回答:“我没有你们专业,你们决定就好。”
造型师把大小不同的珍珠在明月耳边比对,颗颗都是极上等的澳白,在灯下熠熠生辉,然而经少女精致脸庞的映衬,竟显得光彩不足。
“这可怎么办呢。”
明月也知道,姣好的面容是自己在沈兰泊那的唯一优点,也重视起来。
回忆起沈兰泊曾夸过一对钻石流苏耳坠,急忙伸手在首饰盒里翻找。
戴到耳朵上,又笑了,自嘲似的。
想起方才着急的样子,真像争奇斗艳,渴望皇上垂怜的妃嫔。
顿时兴致缺缺,取下耳坠,撂到桌子上,吩咐道:“就戴那对珍珠吧,不必漂亮,低调就好。”
又忍了接近一个小时,总算大功告成。
明月站在镜子前。
一身黑色丝绒抹胸长裙,直垂到脚面,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肩膀,衬在厚重的乌绒中,端庄大气,如同斜插在观音瓶里的白色玉兰花,又清新淡雅,仿佛簌簌洒落芳香。
几个人围着明月,不住夸赞。
明月对着镜子左右转了两圈,横看竖看都不满意,不是对装束,是对她自己。
她轻轻叹气,但其实,明月这个年纪,最是青春洋溢,穿什么不漂亮,打扮成什么样不迷人?
可她总苛责自己。
不是嫌脸胖了,就是觉得腰长了半寸,小腿短了几厘米。尤其在社交场合,见到形形色色的美女,便自惭形愧,不自觉气场就比别人矮半分。
而沈兰泊常常说她小家子气,她便更加战战兢兢,每说一句话,总要在心里衡量,生怕哪个字惹他不快。
结果就是越来越坏,她在沈兰泊的朋友面前,就像锯了嘴的闷葫芦,更无话可说了。
偏偏沈兰泊的应酬又那样多,躲着躲着,依旧有许多推脱不掉。
她便更加注重外表。从头到脚,恨不得处处完美,希望借此加分。然而女人一旦只有色相可倚靠,就会变得空虚而不安。因为美貌是最容易逝去的。
犹豫间,沈兰泊的车已经到楼下,他当然懒得上来接她,要她自己走下去。
好在只需要搭一段电梯。
明月踩着12公分的高跟鞋下了楼。
到地下室,看到车灯乳白色的光圈,亮腾腾的,想到他在车上,一种欢快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