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嘴角一阵抽搐,直觉告诉他这狐狸又在唬人。
然而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底气和本事,更没有理由:他现在连人带把柄都在这家伙手里,合作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这世界上弯弯绕绕太多,不是他一个人能平得了的,他只需要看护好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即可。
而且这也是同僚不仁在先,自己为求自保转换门庭不能算错。
赵兴道:“还请大人指点。”
源尚安很是通情达理道:“你是县尉,日常负责的是县城治安,这案子的错不能算在你一个人头上。”
“是……”
不料这人下一句话竟是笑着问道:“那您觉得推到谁的头上更合适些呢赵大人?”
赵兴:?
这种事还可以让他做主吗?
他诚恳道:“下官没搞明白。”
源尚安道:“既然这案子叫当事人喊冤叫屈,其中必有蹊跷。为防止有人借此反咬一口,赵大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不是提示,已几乎是明示了:“孙夫人那晚接受治疗的时候,没少提到她那位堂弟啊。”
赵兴琢磨一阵,心道也是。
孙七吃喝嫖赌样样齐全,而这样的混混最容易缺钱。手头紧张碰上赌瘾发作早就磨得他没了良心,于是打上了侄女阿锦的主意。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这一琢磨下来,他就有了另一个问题:面前这人手法老到思路清晰,不像是第一次办案的人。
“怎么,赵大人觉得这个说法靠不住?”
“……靠得住靠得住,”赵兴连声赞同,“孙七那家伙就是个泼皮无赖,哪有什么天良可言,此事是他主谋十分合理。”
源尚安却道:“不够合理。”
赵兴本能地嘶了一声。
“这还有什么问题?”
源尚安几乎是在一步步教他怎么办案:“一个混惯了日子的泼皮无赖,哪来的知识和手腕在害死侄女之后还能把整件事圆成‘意外溺水’?”
他最多只能做到杀人灭口外加毁尸灭迹,做不到巧妙地把侄女阿锦的死亡掩盖成失足溺水。
说白了,没有那个头脑也缺乏相应的知识。
赵兴吞了口唾沫:“您是说……”
“他背后有靠山,得了高人指点。”
赵兴咬了咬嘴唇,这不是让他从同僚里找一个倒霉蛋背黑锅吗?
而且,这位顾大人没说“主谋”,用的是“靠山”。
县城里无权无势、只负责跑腿的小喽啰显然不属于“靠山”行列。职权不够重要的同僚也没资格做旁人的“靠山”。
赵兴眼前再度一黑,那人选不就只剩他昔日亲朋潘县丞了吗?
县太爷被架空多年,也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让潘理全主管大小事务。赵兴往常最会见机行事,自然迅速和他结为了“朋友”。
潘县丞背后就是郑老爷,这等于是让他在永丰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通通泡汤啊!
眼前浮现二位倒霉蛋的面孔,赵兴只感心脏一阵抽抽,差点倒地不起。
万一中途出了差错,他也算是完蛋了。
“这、这……您是说孙七投靠了潘县丞。”
源尚安似笑非笑:“我没说,是您说的。”
“……”
赵兴突然想问问他和潘理全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如果源素臣真的得到了陛下或者朝廷里某个人的暗示,准备对郑良辅开刀,拿商人的钱替陛下养人,那他们注定躲不过这一劫。
自己现在从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跳下来还来得及。
想通了这一点后,赵兴反而比源尚安更主动:“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够?一个无赖混混能有什么叫潘理全惦记,收下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是啊,能有什么好处,”源尚安替他翻开下一页供词,“答案写在纸上。”
赵兴这才想到方才着急,他只看了有关自己的部分,其余部分飞速略了过去。如今他细细一看,果然注意到了关键:“……留春坊?孙夫人怀疑她女儿被卖到了青楼?”
源尚安道:“青楼楚馆不仅要有公章证明合规,还要按年交税。赵大人收税时应该知道老板是谁吧。”
……岂止是知道,还拿了人家不少钱帮忙偷税漏税呢。
当然这些钱都是别人拿大头,赵兴只配喝点剩汤。
源尚安又道:“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些风月之地的姑娘都是怎么来的?”
赵兴如实道:“有些是被家里人卖来的,有些就是……被拐的。一般送过来都年纪不大,老鸨还会专门选那种、那种性子软的。”
这样才好管教,这样才会听话。
“只接待平头百姓么?”
“……呃,有时候上面来人的话,如果有那方面爱好,就……”
源尚安斜睨了赵兴一眼,那眼神莫名叫他汗毛倒竖。
赵兴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给自己小小辩白两句:“顾大人放心,我肯定还是洁身自好的……”
“谁叫你说这个了。”
赵兴立马回到正轨:“是是是,我知道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