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片狼藉，踢翻的椅子，撕烂的窗帘，房间最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露西恩的心提起来，她的手心打滑，出了一层湿冷的细汗，几乎握不紧长剑。她快步走近，却屏住呼吸，不敢再呼喊妮娜的名字，生怕刺激到她。外头的蜡烛都熄灭了，露西恩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像糜烂的肉沫，油腻腻地漂浮在汤水的上层。
……这不是妮娜会发出的声音，露西恩放轻脚步，突然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亨利特子爵在哪里呢?他也在这个房间里吗?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提剑的手要稳，就像第一次对着娜迦出拳一样。
她还记得娜迦的话，那个异国的女商人刚刚输掉一场对决，眼睛闪闪发亮，不吝啬传授自己的战斗技巧：
“女人的力量确实很难锻炼到极致，但技巧是不分性别的，利用你自己的优势，要将力量用到最巧妙的节点上。”
人体上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威胁的时候对准胸口，穿刺会导致大量失血。杀人的时候瞄准脖颈，那里足够脆弱，剑刃足以让男人毙命。
露西恩来到房间的最深处，这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明明屋外是白天，这片小小的领域却被长夜笼罩。
烛火微弱地跳动，整片桌椅的黑影都在地面上摇晃，妮娜就缩在一张矮凳后面。她棕栗色的头发披散着，脸庞像是一尊拙劣的木偶，古怪地凝视着一个角落，脚边散落着半个花瓶。她甚至都没察觉到露西恩的到来。
露西恩没有急着去搀扶她，她握紧自己的武器，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最终在窗帘后面发现一大块不自然的凸起——那几乎是一片肚腩的形状，正随着烛火和地面的影子一起抖动着。剑尖摩擦着地面，发出金属与石块交碰的嘎吱声，让人牙酸，露西恩发现，那片凸起的人影正因为这种声音而颤抖着。
她掂了掂剑柄，掌心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宝石磨得发痛。露西恩攥握得越发用力，我要记住这样的疼痛，她这么想着。
她使用这柄宝剑，就像熟练的女工使用缝针，对着肥厚的肚腩率先钉下去，剑刃下去一半，溢出的血沫沿着金属滴落。这有些艰难，就像扎穿厚重的绒布，宝剑会像针头一样滑动，窗帘后传来男人的修
叫。
但露西恩决心做个聋子，她的耳朵确实不灵敏，忽略了许多女仆的哭喊，她的眼睛确实与瞎掉无异，从未注意亨利特子爵向着多少年轻姑娘伸出手。她决心要将这些瞎子与聋子做的事情返还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窗帘后透出肥大的影子，像个巨型的飞蛾，痛苦地痉挛着，蜷缩着滚下去。这只蛾子企图拔出剑，却被死死钉在窗帘布后面，他讲着人话：“露西恩——你!你好大的胆量!”好不容易扎透的一针，露西恩并不打算浪费，她屏住呼吸，双手同时握紧剑柄，用尽最大的力气，猛力往上一提，窗帘布上飞溅上一层深重的颜色。“天啊……天啊!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主人!你这个，你这个卑贱的女人……不过是你哥哥送来讨好我的玩物!”
“你怎么敢?!你怎么可能……夫人，夫人!”
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听见这些话，剑刃将窗帘布划出一道小臂长的口子，布匹后面是油腻腻的大团黄油，还有半生肉块才会有的腥味。
露西恩本能皱了皱鼻子，她的头脑很恍惚，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抽出剑刃，那团影子就缩下去，软趴趴得雍倒在地面上。老迈的火鸡肉质很硬，鸡翅很难切割，露西恩此刻深有感触，她从大概是肩膀的位置一剑下去，听到关节骨味吧分开的奇特声音。那些痛呼的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涉及很广，作为今天需要上桌的食材，亨利特子前谩骂着一切，他骂国王是个靠女人获得王位的杂种，侯爵夫人是傍着杂种敛财的 货，他骂那些受宠的臣子，也骂领地比他更大的公爵……
他的左肩发出同样的味吧响声，腥味话过窗帘，在一片狼籍的房间内弥散。他终于不再骂了，也没有力气小声地痛呼，亨利特子爵委屈地鸣咽着，他举不起手臂，却小声祷告着，祈求创世神救救他。露西恩漠然地听着这些话，她的手臂已经发麻了，几乎握不住剑柄，腿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抱住——她低头，看到满脸泪痕的妮娜，她抱着那半个花瓶，眼睛里闪烁着仇恨。
那双修长美丽的手现在以古怪的方式担曲着，露西恩的动作停下了，她愣愣地看着那双手，那双泡茶清扫都能做得雅致细心的手。她的喉咙 时都无法发出声音，有种古怪的沙哑：
“你的手怎么了?”
妮娜强撑着没有眨眼，眼泪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的手腕外翻，十根手指里有六根都肿大得离谱，关节不自然地向两侧扭曲，像是长歪的树根须。她坚持用这双手抱着那半个花瓶，脸上透出坚决的意味，露西恩像是突然醒过来，她双膝一软，差点跪坐到地上。
她将这个残局让给妮娜。
猩红色的窗帘绒布下露出两条腿，穿着舒适贴身的绸裤，露出的半截脚腕皮肤暗淡打褶。这是一头老迈的野兽，但他依然是野兽，他已经因为失血半昏迷了，却还时不时弹动几下，吐出几个词。妮娜像是受尽委屈的母狼，她高举起那半个陶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