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下午四点左右，江老头的主治医生王剑走了进来。
像往常一样对江老头做了简单的询问，老头一一回答，徐梁深在旁边认真记下医生叮嘱的注意事项。
王剑这边叮嘱完江老头，又走向另外一个老头那边。
这位叫张常的老人从住院开始，除了儿子跑过来签个字以外就经常一个人呆着，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在医院里并不算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他当医生这么多年，见惯了这种场景，但每次看见，还是有些不忍心。
“老张。”王剑俯下身，亲切地对躺在床上的老人说道：“休息的怎么样？”
“不错，不错嘞。”老张苍白的面孔挤出一抹笑，他自从手术过后就一直休息的不错，往往一睡就是一天，护士进来查看伤口的时候叫都叫不醒。
他隐隐觉得要是哪天就这么睡死过去，也算解脱了。
王剑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个儿子要是有时间的话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吧。”
一听要叫儿子，老张立马不愿意了，他有些激动道：“别啊医生，有什么事情我自己能解决的就不要叫他们了，实在忙啊。”
“一定要来的。”王剑加重了语气，说：“还有几份文件需要你儿子过来签字，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赶紧打电话吧，或者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打也行，总之越快越好。”
老张到底还是妥协了，答应一会儿吃完饭就给儿子打电话，王剑才放心，带着身后的一群护士又走了出去。
或许天阴沉得久了，憋得雨太多，才一吹风，雨就落了下来。
徐梁深给江老头掖了掖被子，老头安然地睡着了，他盯着江老头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那些大大小小的老人斑落在脸上，由于之前患过肺炎，老头的呼吸系统也受到重创，所以睡觉时的呼吸声很重，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老头睡觉总是张着嘴巴呼吸，可能这样会轻松些。
徐梁深看着熟睡中的小老头，那残了一半的门牙，不知什么时候短成小萝卜的两截眉毛，想起他刚刚步入老年时还意气风发地站在院子里喊着四邻八乡都能听见的
口号，满脸堆着信仰地站在小院子里升旗。
想着有些好笑，人却不觉间湿了眼。
“那个小伙子，你能过来……过来一下吗？”张常在王剑走后就一直保持着难得的清醒，可能是看他跟自己多年没有消息的孙子同样年纪，他忽然对徐梁深产生了一种无法名状的亲切和信任感。
徐梁深被张常的声音拉回现实，他欲盖弥彰地揉了揉眼睛，礼貌地走到张常身边，轻声问道：“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常看着这张和孙子一样年轻的面容，有几分心安，他感受着从脚底涌上来的痛苦和半身的逐渐麻木，说：“我这个人脾气特别火爆，不招人待见，活了大半辈子，只给过我那孙子好脸色，到现在了，心里唯一牵挂着的还是他，你要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见着他了，记得帮我托句话，让他回来看看我，我应该被埋在……”
老头的语气越来越微弱，徐梁深看着那渐渐沉下去的眸光，心头一紧，轻轻晃了晃老头的身体，紧张道：“您没事吧？我帮您叫医生！”
“我应该埋在……埋在小院子里，等孙儿回来……回来……”
徐梁深迅速抓过老头床头的呼叫器，连续按了三下，今天早上知道他是张立爷爷的时候他就刻意地想要远离这个老头，当年的事情虽然是一场意外，他也不想逼自己去恨，但潜意识里还是对这个与张立有关的老头产生排斥和抵触。
但这种抵触在人命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他疯狂地按着手里的呼叫器，那头传来护士接通的声音，但为时已晚，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在他面前耗尽，像蜡流满地的残烛，一下就熄了光。
只剩淡淡青烟，表示来过此人间。
几乎是同时发生，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的时候，徐梁深打开病房的门要冲向不远处的洗手间，而误以为是江老头出事的江隐风也在这时候风一样地跑了过来，两人撞了个措手不及。
“我操！”江隐风揉着自己的鼻子，看清是徐梁深后，把人一把揪起，着急道：“老头怎么了？”
“没事，没事，不是咱老头。”徐梁深强忍着快要吐出来的难受，指着病房，示意江隐风自己滚进去看。
江隐风冲进病房，江老头刚刚被一群医生和护士惊醒，他从床上茫然地坐起来，看着穿了双拖鞋，脸上全是雨水的江隐风，不明就里地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又扯起袖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老头。”江隐风冲过去抱住那具干瘪的身体，他刚刚做了场噩梦，梦见这小老头跟他说再见。
“老头，你可不能死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江隐风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这老头离开，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话。
江老头被这小子搞得莫名其妙，但看着孙子张皇失措的模样，他还是伸出被各种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