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之屹父母不得不为他补上越漏越大的窟窿。
店子卖了,房子抵押了,他们挣扎着爬出谷底,又一瞬被碾入尘泥。几年下来,好不容易帮朋友“擦完屁股”,还清贷款。他们卯足了劲儿,又想白手起家时,聿之屹父亲突然病倒了。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有先天疾病,聿之屹父亲如此,母亲亦如此。
也许是那些年身心压力太大,难以负荷,他病来如山倒,很快便抛下他们母子,撒手人寰。不久后,聿之屹母亲也病倒了。
日常开销及一些大大小小的医药费,就顶在了当时15岁的少年身上。也就是在那一年,他们搬来了这里。两年过去,最开始还有些值钱物什典当,日子紧巴巴却还能过活——只要母亲不生病。
撄宁有记忆以来,段阿姨多数时候,就是在床上躺着。似醒非醒,间歇传出的咳嗽声也气若游丝。
炉子里的沸水咕噜咕噜,总冒着水汽。她似乎很畏光,时刻紧掩的窗帘,将繁华喧嚣的城市景色隔绝在外,如一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昏暗的客厅,也极少亮灯。唯有电视里不间断地播放着热闹的武打片,时明时暗的光投映在墙壁上,将夜色拉得漫长。
那主角生龙活虎,过五关斩六将,最终习得秘籍,抱得美人归,双喜临门,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结局了。
聿之屹讲题目很快。
但胜在思路清晰,举例也很形象。他平时就给人补课做家教,因此很清楚他们共同的薄弱点。大部分撄宁能消化下来。
不过,聿之屹发现,这小姑娘实在容易分心。像此时,这会儿她正抠着桌皮,心不在焉地“嗯嗯”应是,只是那颗小脑袋都要埋到桌子里了。
聿之屹失笑。
不知第多少遍手指扣桌,温声提醒,“撄宁,专心。”
撄宁丝毫没有被逮到的自觉。从桌子里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手放太阳穴边,腰杆挺直,大喊:“yes,sir!”
“嗯……”聿之屹被唬了一跳,憋笑“这题是让你估测食堂桌子的长度……”
撄宁盯着他手指的那道题,不知道想起什么,哈哈笑起来,“我们每次去食堂吃饭,三五个人一起,你觉不觉得就像在玩俄罗斯方块?”
“什么?”
“就是,”撄宁手舞足蹈地比划,“好朋友三五个人扎堆,为了能坐到一起,不停地变换队形,见缝插针,是这个词吧?见缝插针地往食堂空余的空位里钻,直到一张桌子拼满。”
她脑海里想象食堂各餐桌就是放置方块的地方,各自不同的好友三五成群,正是那些需要不停变换形状的方块。
撄宁犹自乐不可支,聿之屹无奈瞥了她一眼,点点头,试图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这题测长度……”他垂眼一看:
“你怎么填个两厘米?!”
撄宁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星辰大海吗?聿之屹清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等题目全部讲完,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撄宁是被自己笨的,聿之屹是如释重负。他揉揉眉心,苦口婆心:“撄宁,你平时做事不能三心二意,看题也要……”
“哎呀知道啦,您老快提东西走吧。”
撄宁推搡他的背,推着他往前走。又似随口一问:
“你身上好香,这沐浴露是什么牌子,很多人用吗?”
“什么?”聿之屹提东西的动作一顿。
“没什么啦,”撄宁小心隐藏自己的用意,换了措辞,“段阿姨生病住院了,这个月的房租还能凑够吗?”
还是太直白了。
聿之屹没说话。
撄宁一探头,抬眼看见他眼底淡淡青黑,唇色也发白,显然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她不敢,也不想再问了,停了试探,担忧道:“你还是要注意休息呀,最近很累吧?阿姨有好点吗……”
最后这些问题本是脱口而出,也不指望他回答,因他惯会敷衍——“怎么会呢”,“还好吧”张口便来。
可今日又一次反常地,他停下脚步,眉心微蹙,回过身。
颀长清瘦的身影几乎将撄宁笼罩,聿之屹指节攥得发白,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又露出了略带嘲讽的微笑。
“你见到她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没……”撄宁仰头慌乱看他,下意识反驳,“对不起。”
“是的,我很累。我真的很累。”
“可你能帮我吗?”
他自顾自说下去,盯着她的眼神,如同蝉翼般薄的刀刃,此刻那样锋利,又那样脆弱。
他今日心绪不佳,可这小祖宗今晚几次三番来试探他,那么笨拙的演技,他几乎就要戳破那层窗户纸。
撄宁低下头,她从未见他这样,害怕得张腿就想往门外走。聿之屹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刻薄,温和下来,抬手揉乱她的头发。
“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