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几分好奇。 片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欣然和快活。他微微一笑,又将短笛放到唇边,继续吹奏起来。 骡马回棚,草料场立刻忙碌起来。谢默下了马,正要抬抬帽子跟徐末问个好,不料刚一伸手,手腕就被徐末牢牢抓住。两根细瘦的指头扣住了他的命门。 谢默没躲没闪,不解地眨眨眼睛:“侠女何为啊?” 徐末不答,漠然盯住谢默。谢默满脸朔北风尘,一双眼睛却是年轻的,阳光一照,琥珀色的眼珠清澈见底,没半点秘密。 徐末恰好相反,明明是个少女相貌,一双眼睛却先老了。细长眉目下,黑漆漆两潭深水,不见一点光亮。 荣贺上前解围,徐末松开谢默,先开了口:“验人验货,规矩而已。” 荣贺哈哈打个圆场,谢默也露出一个笑,抬腿就往里走。徐末胳膊一伸,将他拦在了屋外。 “等着,我和荣锅头还有几句话。”徐末淡淡道。 谢默低头看看抵在自己肩头的一柄短剑,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哦。”他说。顿了顿,忍不住追了一句:“我只是想进屋拿酒。” 他晃了晃手中空空的羊皮酒囊,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徐末。徐末没理会,帘子一挑,大步进屋,把谢默关在门外。 “这人身上有麻烦。我不惹麻烦。”徐末说。谢默不会功夫,也没有内力,看起来更没有什么心眼,但一个刀客的直觉告诉徐末,这人是个麻烦。 “朋友,商路绵延万里,既是财路,也是黄泉路。自古雍凉之地,兵匪战乱,沙暴洪流,如果没有点儿麻烦,谁会放着日子不过,到这儿来讨生活?”荣贺一双精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末,“以你的身手,如果没有点儿麻烦,恐怕早在天下刀盟做了镖头了,何须单枪匹马做个孤魂野鬼?” 徐末窄小玲珑的脸上毫无触动,仿佛没听见荣贺的话。 “这人什么来历?” “我是个生意人,对别人的来历没有兴趣。” “路远迢迢,不交个底,明枪暗箭,如何防备。既不肯说,这单生意就算了。” “你误会了,朋友。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荣贺摇摇头。 六年前他去洛阳进货,在一家客栈落脚,在马厩里遇到谢默。那天街上兵荒马乱,城门也关了,进出都要盘查。 谢默让荣贺带自己出城。 “什么都别问,你带我出去,我替你走马,不要银钱。”这是谢默的话。 荣贺把他藏在茶叶桶子里带了出来,血染红了半桶毛尖。此后,谢默就在荣贺手下当了个领哨,往返朔北和西夏。朝夕相处,餐风露宿,马队里不是没人好奇过谢默的来历,但他就算喝了再多马奶酒,也没有一句多的话。问了几次问不出来,也就没人再问了。 “在草原上,一个人的过去是微不足道的。”荣贺说。 徐末沉默。他将皮门帘子轻轻拨开一条缝,院子里,谢默正背对他们坐在一块空地上,用一块什么东西仔细打磨着手里的马刀。这种马刀在商队人手一把,刀柄上一侧刻着商队名号,另一侧刻着所有者的姓名。 许多时候,商队遇到响马劫匪、兵乱沙暴,免不了损伤人手,形势紧迫,无法现场收尸,只有等返程时再料理。那些葬身大漠的枯骨,便只有凭刀柄上的名字确认身份。 徐末放下帘子,荣贺叹口气,主动问道:“说吧,加多少钱?” “来历不明,加一倍;去往中原,加一倍;惹过麻烦,加一倍。”徐末声音清脆但却寡淡,“不会武功,不能自保,也加一倍。” “那要是会武功呢?” “会武功,再加一倍。” “凭什么?” “明明自己会功夫,还要请人护送,说明不是有仇家就是有案底,加一倍算少的。”徐末有理有据。 荣贺哑然失笑。他做了三十年买卖,头一次觉得自己算得上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前日我问人打听,刀客里功夫最好的是谁,众说纷纭。我又问功夫好的人里最爱钱的是谁,异口同声,都说是你。果不其然,老荣今天开眼了。” “过奖。”徐末坦然。 “朋友,你如说自己守诺重义,我定不用你,但一个人只要爱钱,那就还有可信之处。”荣贺重新在桌前坐下,抓起毛笔,粗枝大叶地写了一张银票。写完之后,他长舒一口气,对着门外喊道:“十七!你进来!” 谢默高高兴兴走进屋子,忙着灌满他的羊皮酒囊。 荣贺一双大手按在谢默肩上,神色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