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了工作量:他不喜欢这个他几乎不认识的自己,只有穿上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被消毒水的气味和清冷的色调所环绕,他才好像变回了自己熟悉的哈维医生。
“白大褂是你的盔甲,它能给你勇气。”
他战栗了一下,方才想起脑海中的声音来自何处:这是那女巫的卜辞——虽然在见到法师那晚,这句话便已经在他内心深处掠过,但直到现在,他才领悟了这句话对现实的印证何等精准。
这颗用八年学医经验武装起来的头脑,在这句故弄玄虚般的隐语前颤抖了,那些原本稳定的、坚固的、清晰的、信条般的平面,正在今晚的夜色中战栗。他扬起头,觉得头顶的天空有一层烟雾,像是女巫帐篷里淡淡的烟气,又像符纸燃烧时升起的灰尘。
那是遥远却不曾远去的记忆……灰尘,火星,安魂的呢喃……泛着气泡的血,颤抖的双手,手术室外传来的诅咒……
不能再想了。
他动了动身子,在天幕下闭上眼睛,右手摁住左胸的肋骨,像探听心音的医生,又像冥想苦修的信徒。
哈维不知道自己在沉思中陷了多久。或许是这迷宫的一角太过黑暗和安静,他向着心灵的深处走了太远,以至于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时,他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而在他终于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一个东西突然撞上了他的后背,带着莽撞的力量和速度,让他浑身的肌肉一紧。
“啊!”他浑身的血涌上脑袋,右手一下抓紧胸前的衬衫,边转身边后退,但只看到了一片闪烁的斑点。
“啊!”来人也吓得不轻,一个急刹车加后退,双臂向两侧伸,险些失去平衡栽在地上。
眼前还是一片花花绿绿,加上眼镜滑落到了鼻尖,哈维看不清来人,但一阵香味已清晰地钻进他的鼻孔,像是松木,又夹杂着一股清甜——当然,这些描述并非当时就出现在哈维脑海中,他只下意识觉得那是一股怡人的气味,甚至没有为这次惊吓而感到恼火。
“哈维!”来人惊呼。
这一声喊终于让哈维反应过来了她的身份:
“安娜?”
可以猜测,两颗头脑在那时大概怀着一样的想法:怎么又是你?
安娜一手理着头发,一手捂住撞上哈维后背的脑门,哈维则久久沉浸在恍惚之中,只觉得被安娜撞到的地方正在发热,那温度几乎击穿了他的身体,然后裹住他的心脏。
眼前闪烁的斑点终于消去,让他得以看清夜色中的安娜,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裙,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装饰就是她梳到身前的长发,有些散乱地落在她肩膀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穿裙子的她。
他这么愣了一会,才想到要观察一下安娜的身体状况。显然,她还是那个健健康康的安娜,虽然显得很不自在,但并没有因为那棵树受到的伤害而有什么大的异常。
“那个,”安娜终于打破寂静,但并不看哈维,一只脚的鞋尖在地上轻轻拧着,“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出什么事了吗?”
哈维试着找了一下理由,但一无所获,只好如实交代。他的脸由白转红,双手尴尬地攥起:
“我吓坏了,不,不是因为您,是因为这迷宫,我……不大敢到处乱走,所以只好呆在这里。”
“啊,我还以为您是迷路了,”安娜终于看向哈维,“那您需要我带您出去吗?”
“不用,不用,谢谢您,”哈维赶忙摆手,此刻的自尊决不允许他接受一位女士的帮助,“在这儿见到其他人已经让我感觉好多了,我想我能自己找到出口,哦,应该说入口。”
安娜应了一声,又低下眼睛,那只在地面上挖洞的鞋尖似乎更用力了。
见安娜并没有立刻离开,哈维认为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正当他斟酌是否要向她道一句生日快乐时,安娜又像下定决心似的仰起头,脚下的动作也停止了:
“哈维医生,我是否能邀请您明天下午到农场用下午茶?我和您,还有伊凡?”
哈维一怔,他的脑子本来就还没有完全清醒,安娜过于严肃的口气更是拖慢了他的反应速度:
“啊?下午茶?”
安娜点点头,脖子略带僵硬,咬住下唇看着他。
“下午茶?好啊,我是说,可以,当然了,在您的农场吗?我会赴约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凭本能吐出一串断断续续的应允。
“真好,您会来吗?那说好了?”
安娜笑了,右手拂过一绺从发圈中滑落的长发,露出耳朵。角落的月色并不明亮,因而哈维清楚地看到了一点金色,不知从哪个角度反射了一线光,在她的耳垂下摇晃着。
“说好了,说好了。您……还好吧?刚刚那么着急,是要去……”
“哎呦!”不等哈维说完,安娜便焦急地一跺脚,“我都忘了我还在和伊凡打赌!抱歉医生,我得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