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
伊尔法林傻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小姐在说什么。他局促又茫然地呆立着,既不知道大小姐如此突然的话是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自己该对此作何反应。
大小姐仍在用此前前所未有的殷切眼神看着他,试图想再说点什么表达自己悔悟的诚心,但支吾了几次也没再说出什么来,最后她随手从桌上的果篮里拿起一个橘子塞到伊尔法林手里:“尝尝,今天早上刚买的,特别新鲜!”
伊尔法林迟疑着,慢慢地剥开橘子皮,掰下一瓣塞进嘴里。
“好吃吗?”大小姐讨好地问道。
伊尔法林摇摇头:“很酸。”
他也不是在表露嫌恶或有意为难,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但大小姐吃不准他的意思,尴尬而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睁圆了眼睛,嘴唇嗫嚅了几下,突然扑上来,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力道之大几乎要透过伊尔法林的躯壳直接触碰到里面的灵魂。
“别离开我,求你了。”她用绝望的颤抖嗓音含糊不清地说道,柔软的黑色长发轻轻擦过伊尔法林的脸颊,“现在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如果伊尔法林当时承诺了什么,那他很快就要食言了,所以还好那时他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出口。
大小姐的丈夫一直看不惯伊尔法林,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现在他还开始怀疑这个越来越英俊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妻子不清不楚,因此没过多久就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他赶走了。
“我听说你歌唱得不错。”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正眼也没看伊尔法林一眼,“你在我这里当个牵马的太屈才了,不如这样,我在努曼诺尔最大的歌剧院正好有熟人,你去找他,告诉他我的名字,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伊尔法林听着楼上大小姐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咆哮,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不过他一生中本来也从未有过拒绝的权力。
大小姐的丈夫骗了伊尔法林,他根本没有什么歌剧院的熟人。但那时已在阿兰多歌剧院作为总负责人的欧卡诺姆很赏识伊尔法林,同意他来工作,伊尔法林就这样歪打正着地进入了歌剧院,并在几年内成为了整个努曼诺尔迄今为止最有名的戏剧演员。
有很多人都慕名前来请教过他表演技巧,伊尔法林永远只有一句话:“忘掉你自己,不要扮演,而是成为你的角色。”至少他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而且这对伊尔法林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的躯壳内空空如也,本来也没有多少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但现在舌尖酸涩的橘子味提醒了伊尔法林,他确实拥有过去,哪怕只有短暂的一个下午,他曾经真切地作为他自己被人需要和依赖过,哪怕那个人直到真正走投无路前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初秋午后昏黄的日光,酸涩的橘子,长发随风轻柔拂过肌肤的感觉,还有一个僵硬但坚实的拥抱,这就是仅属于伊尔法林本人的所有回忆,是构成他人格的全部基础。
大多数时候,伊尔法林压根想不起这个真正的自己,只有极少数时候,比如现在,他被某些引子牵引着看见空壳中的自己,就像看一片贫瘠空旷的荒地中的一根杂草,碍眼且毫无用处,却怎么也根除不净。
现在有人从荒地中穿过,随手为枯草降下了一场雨,让他比之前又生长拔高了一点,不仅无法让伊尔法林心存感激,恰恰相反,他心里甚至为此生出了一丝难言的恨意。尤其这人还是罗迷莫斯,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伊尔法林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人会爱他,或者是出于怜悯的施舍,哪怕是想利用他获取利益,说实话伊尔法林不在乎,谁都可以,什么借口都没关系,只要能给予他渺小如杂草一般的灵魂一个存在的意义。
但那个人不可能会是罗迷莫斯。
“请别再这么做了。”最后,伊尔法林说,他强忍着心中的惶恐和怒火,用还在颤抖的手指将那罐橘子果酱重新塞回罗迷莫斯手里,“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罗迷莫斯困惑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不是……这不是我喜欢与否的问题。”伊尔法林说,“我的意思是,以后请你别再关注我本人什么样了,这没有意义。”
“我也没特意关注,只不过最近我们相处的时间比之前都多,自然而然就注意到罢了。”罗迷莫斯说,“我就是好奇,怎么还有人专门爱吃没到季节的水果,正好维斯帕也天天嚷着天气太热吃不下饭,我就想买点酸橘子尝一尝,如果吃不惯还能做成果酱,也就是多加点糖的事。倒也不是专门给你做的。”
她的解释让伊尔法林的脸色更差了,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去。
罗迷莫斯莫名其妙地回去了,出乎她意料的是,好几天没主动来找她的维斯帕竟然站在她房间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
“有什么事吗?”罗迷莫斯出声问道。
维斯帕转头看过来:“我来拿之前落在你这里的那个枕头